【月影森】 - 第二章　林果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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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六點四十五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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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耳的鬧鐘從手機中響起，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伸手按掉，翻身坐起。宿舍裡一片寂靜，陽光尚未透過窗簾，空氣裡浮著淡淡的潮濕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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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揉了揉太陽穴，從床沿站起，拖著拖鞋走進浴室。刷牙的時候，忍不住往身旁那張空床看了一眼——那是我舍友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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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現在，她還沒有出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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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她臨時請了假，家裡出了些事。班主任沒給我太多細節，我也沒主動去追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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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對我來說，一個人反而更清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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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漱完，我拎著布袋出門，準備去校外那家便利店買點生活用品。校內商店還沒開門，街上人不多，只有幾個早起的學生和送貨的大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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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剛走出店門口，還沒來得及低頭看袋子裡有沒有落下什麼，就聽見一道甜美的女聲朝我喊道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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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欸欸欸——顧清音是你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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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愣，抬起頭，正好迎上對方飛撲式的笑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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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她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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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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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穿著校服外加一件米黃色針織外套，手裡拎著一大包零食，表情像是剛中獎一樣燦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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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是同班同學，你記得我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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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點了點頭，還沒來得及回話，她已經熟練地挽上了我的胳膊，自顧自地說下去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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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太巧了吧！我本來還想著找機會加你聯絡方式，結果今天就遇到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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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住哪棟宿舍？我們該不會同一層吧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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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哇，我超愛便利店裡的酸奶蛋糕，不過今天只剩最後一個了！你是不是也買了？我們好有默契哦——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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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如同機關槍一樣連續發問，熱情得讓人無法插話。我本能地往旁邊讓了讓，試圖拉開一點距離，但她卻一步不落地貼過來，臉上寫滿了「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」的自來熟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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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我住三棟四樓。」我只說了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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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那不是跟我同一層嘛！天哪，我們簡直太有緣了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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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微微皺眉，卻沒說什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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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倒是沒注意到我反應，繼續一邊走一邊講話，語速飛快，從宿舍分布講到學校哪個小賣部不靠譜，再講到昨天班導師穿的襯衫實在太老氣，還說她聽學姐講起過一件「鐘聲怪談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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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——你知道嗎，鐘樓那邊其實有個傳說。聽說如果你在晚上九點聽見第十三聲鐘聲，就會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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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腳步一頓，望向她：「就會怎樣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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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被我冷不防的問話打斷，怔了一下，然後笑了：「其實我也不知道啦，反正是那種恐怖故事啦，搞不好是騙人的吧？但不覺得超適合這種老舊學院的氣氛嗎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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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回答，只是低頭看了眼便利袋中的蛋糕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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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跳有那一刻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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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第十三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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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起了是昨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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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走回校門口時，天色已徹底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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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嘴裡還在說著什麼，我沒有完全聽進去。她的聲音在耳邊響個不停，我沒認真聽，只有幾個詞偶爾闖進腦子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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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到校園外的小巷口時，她突然停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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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欸，那幾個男的是不是……不太對勁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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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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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口那邊聚著三個穿著不合校規的男生。

一個染著黃毛的傢伙叼著煙，看到我們後站起來，眼神虛浮，整個人沒睡醒一樣站不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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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個靠在牆上，嘴裡念著數，一張一張地數著皺巴巴的紙幣。剩下那位蹲在地上，低頭扒著一盒雞飯，吃得滿臉專注，還不忘抖開塑膠袋裡的小辣椒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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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吹過，幾根煙灰飄落在他飯盒裡，他毫不在意地攪了攪，繼續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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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他們是校外人？」林果然壓低聲音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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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說話，只盯著那黃毛。他吐了個煙圈，慢悠悠抬頭，注意到我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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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毛的嘴角翹起，一副「終於有事幹了」的神情。他掸了掸褲腳的灰，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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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欸，小美女——這麼早去哪兒？」黃毛笑著開口，眼神卻不懷好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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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拉了拉我的袖子，小聲說：「要不我們快走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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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握緊了便利袋，卻沒有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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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毛走了兩步靠近，臉上掛著笑。

另外兩個也從後面跟了上來，步子不快，卻一點點靠近，把我們夾在中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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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別躲啊，我們又不吃人。」黃毛笑著說，嘴角一歪，「新來的吧？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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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回答，只盯著他的手——他在靠近，像是下一秒就會伸過來拉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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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別動。」我低聲說了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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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的呼吸明顯快了，她手心抓緊我衣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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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幾個人還是逼近了兩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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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，碎石被踩動的聲音響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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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漫不經心、甚至有點欠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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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欸——現在連門口都開始擺攤了？學校又沒招你們做形象代言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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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瞥了一眼：「我建議你們三秒內消失，否則就別怪我叫家長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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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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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淵野站在我們身後不遠，手插口袋，一副看熱鬧的表情。他嘴角掛著笑，那笑意輕浮中又帶著點不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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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毛眯了眼：「又是你啊？你不長記性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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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長啊。」林淵野點點頭，「我還記得你上次罵人罵一半腳一滑，直接撲街，摔得滿地找牙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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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說什麼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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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淵野啧了一聲，慢吞吞把一隻手伸進外套口袋，像是在掏什麼武器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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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急啥，我又不是來打架的。」他瞥了那群人一眼，「但我確實挺想看你再摔一次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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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毛皺眉，語氣沉了幾分：「在學校你敢動手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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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淵野聳聳肩：「我不動手，我動嘴。你要真想比誰聲音大，咱們現在就去保衛處看看誰先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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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，他站直身子，語氣不緊不慢：「不想惹事就趕緊滾，別在女生面前擺樣子，真丟臉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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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毛罵了一句：「瘋子！」

扭頭就走，結果一腳踩歪，差點被石頭摔個狗吃屎。

另一個邊走邊回頭看，嘴裡碎碎念：「下次你就沒這麼幸運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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巷子裡終於安靜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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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拍了拍胸口，鬆了口氣：「哇……剛剛真的嚇死我……顧清音你剛才好冷靜，我整個人都快軟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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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回應，轉頭看向林淵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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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靠在巷口邊，雙手插兜，一副「快誇我」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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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抬眼：「你怎麼在這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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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散步。」他攤攤手，「順便路見不平，英勇登場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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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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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臉色不太好。」他看了我一眼，收起了玩笑的語氣，「嚇到了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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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搖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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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也不是每次都這麼巧會路過。」他說，「不過下次有人靠近你……你可以試試叫我名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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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盯著他：「你不是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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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頓了頓，認真地點點頭：「對，我是更厲害的存在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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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看了他一眼，沒接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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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顧清音，你有沒有發現……」他忽然低頭靠近了些，「你好像有點怕我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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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下意識後退半步，眼神立刻冷了下來：「別靠太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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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停住，舉起雙手示意「投降」，語氣倒是軟了一點：「好好好，不靠近——我本來是想英雄救美，結果被美嫌棄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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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果然在一旁瞪大眼：「你們兩個……認識多久了？已經這種相處模式了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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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答話，低頭繼續往校門方向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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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後傳來林淵野吊兒郎當的聲音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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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過今天你真的挺酷的——不說話那會兒，像極了傳說中的女主角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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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回頭，也沒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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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腳步，無聲地加快了幾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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