鴴湖少女 Stiltlake Girls - 第五章銀杏與金魚_[鴴]

第五章銀杏與金魚

/鴴湖少女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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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開房門。銀杏淡綠的葉影光斑，投影在潔白床巾上。

戰爭爆發的前一年，少女們全家搬到一座臨海的小鎮。

「從今天開始，這是妳們的房間了喔。」小楠身後的大人說。

小楠衝進房間，跳到靠窗的床鋪，這是我的！她喊道，看了一眼姊姊，ㄗㄗ無奈苦笑，坐在靠門的床沿。

「不跟爸爸媽媽睡，會不會哭呀？」大人又問，倚在門框上，他們的表情消失在光裡。

少女們對望，不會吧？她們異口同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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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ㄗㄗ可能會喔。」小楠賊賊一笑，「她是，愛哭鬼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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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們得到自己的房間，彷彿擁有了一座城堡，她們徹夜想著要怎麼妝點房間。隔日她們到市集買了一個水族箱、飼料、打氣機、一盆水蘊草、底砂、透明的小蝦幾隻、兩隻金魚。

她們在窗邊的矮櫃上鋪上白色的蕾絲桌巾，放上魚缸。

「魚缸放在窗戶旁邊會長青苔喔。」大人幫她們把打氣安裝好，告訴少女們。

但小楠不在意，她喜歡蹲在魚缸旁，看著金魚在蘊草裡穿梭，看著牠們身後湛藍的天空，想像牠們在天空游泳。午後柔和的光線灑入，穿過魚缸和水中的泡泡，在小楠臉上折射出一道淡色的彩虹。

少女們的房間外頭有兩棵銀杏，扇形半透明的葉子曾在夜裡飄入少女的房間，小楠把葉子夾在書裡想做成書籤，但後來忘記是哪本書了，葉子就一直被留在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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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放學回家，小楠打開房門，被眼前的景色震懾了。

滿地的水和砂，碎掉的玻璃染上了夕色，一隻金魚在淺水中嘴巴開合，掙扎。

窗框上一隻灰色的貓，尾巴豎起警戒，嘴裡啣著另一尾金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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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四目交接，空氣凝結，窗外下班的車潮聲緩緩，漫進房裡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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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楠走入職員宿舍三樓的房間，想起了那個臨海小鎮的房子，想起了銀杏樹，想起了金魚。

這間房間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房，有認真照顧過的痕跡。洗衣精和梔子花乳液的味道悶在空間裡，床鋪、書桌、書籍、衣服都打理的整整齊齊，時間彷彿被凝結，停滯在戰爭最慘烈的那段時光中。

小楠下意識覺得要脫鞋，擔心自己的髒鞋會玷汙這個空間。

來到書桌前，透明墊板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，下方壓著乾燥花和一些手抄的詩集。

還有一張照片。小楠想把它從墊板下取出，卻發現墊板已黏住桌面，若強行取出，內容物必定破損，小楠決定不傷害這些回憶。

照片裡有一位揹著大包包的漂亮姊姊，背景是某座高山的峰頂，不遠處有雲海、山嵐、和盛開著的高山洛瑞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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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下方一行細字：「給最勇敢的自己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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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楠開始搜索抽屜，拿走了一根梳子、剩半盒的茶包、和幾顆乾電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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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身後傳來窸窣的移動聲。

小楠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，床底。她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拾起筆筒中的美工刀，很慢很慢地伸出刀片。她踮著腳尖爬上床鋪，倒掛著，看進床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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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喵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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床底一隻花貓畏縮在角落，眼神裡滿是懼怕。小楠拿出手電筒照進黑暗，發現床底還有兩具貓屍，一隻已經腐敗嚴重，有些白骨外露；另一隻看起來過世不久，側腹上有啃蝕的痕跡。

一定餓壞了吧你！小楠一屁股坐在地毯上，開始在背包裡翻找，一會兒終於掏出一罐腓魚罐頭，打開，放在床邊。

花貓先是警戒地觀望，但應該是被味道誘惑，躡手躡腳地走了幾步。「貓貓，沒事，乖。」小楠露出大大的微笑。

貓鼻子聞了兩下，然後快速叼起一條魚，衝回黑暗的角落。

沒多久，吃完了，牠又看向罐頭。

這回花貓蹲在罐頭旁吃了起來，小楠輕輕拂過貓背，才發現，小貓已經骨瘦如柴。手掌滑過一節節的脊柱。

罐頭見底，花貓滿足地跳上床鋪，爬上枕頭，踩，踩，踩，踩，小小的貓掌輕輕拍點著枕心，然後心滿意足地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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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雨繼續下，小楠繼續在房裡東翻西找，她動作不敢太大，怕吵到貓咪睡覺。斗室內越來越暗，雨勢也越來越猛，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空氣冷了起來。

小楠開了一點點的窗，空氣裡有雨水下在泥土裡的氣息。她回頭看一下小貓的狀況。

花貓正對著鎖著的大門發出生氣低沉的吼聲，全身的毛都豎起，眼睛直直地瞪著木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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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小楠也感覺到了，某人，或某個東西正站在門的另一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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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氣很安靜，除了窗外的雨聲，只剩小貓喉嚨震動的細響。小楠不敢呼吸，怕被聽見，她輕聲移動到門邊，把貓抱到一旁的衣櫃上。然後，低頭從門縫探出去。

外頭是濕漉漉的走廊，枯萎的藤蔓，燕子的排遺。

一道悶雷巨響。

一張蒼白的臉猛然出現在門縫。

「嘻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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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大的力量開始撞擊木門。

蹦！！！蹦！！！蹦！！！！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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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楠把背包揹起，快速後退到離門最遠的角落，她慌了，看見窗戶，對，還有窗戶。

她趕緊甩開窗子，窗外滂沱的大雨落在二樓的鐵皮上，好高，三樓好高。

身後的木門炸開，一陣奔跑的聲音。

小楠沒多想就跳了下去，她感覺自己的肩膀一陣悶痛，天旋地轉，然後臉埋進泥濘的土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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ㄗㄗ拿著狙擊槍在大雨裡大喊著。

幾分鐘前她看見一個影子從大廈的窗戶跳出，她馬上知道小楠出事了。

「楠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」ㄗㄗ撕破喉嚨大喊，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被大雨侵蝕。

她來到剛才看見跳窗的樓下，心涼了半截。

她看見一個扭曲的身影趴在土裡。

身旁的兔瓶沾滿泥水。

狙擊槍一扔，衝了過去。ㄗㄗ把人翻了過來，蒼白的臉，泥巴，雨水，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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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還有氣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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ㄗㄗ哭了出來，淚水和雨水滴在小楠臉上。

「姊姊……。」

ㄗㄗ幾乎說不出話，點了點頭。我在聽，姊姊在聽。

「我好想回家。」

一隻花貓落在少女們的身旁，牠的下半身不見了，血水流進土裡。

又一陣雷響，整座鴴湖都在震動。

2022/08/03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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